东八西十四

#其实这章可以叫做“如何劝夏目好好吃饭”233333

#有增补。

屋外嘈杂的夏之蝉声终于随着夕阳西下略有消停，配合着天边蔓延拉长的粉橙晚霞一起拖出闹腾了一天的倦怠之意。承载了整日烈阳照射的葱郁树木此刻开始可以喘息，火烧云天空下的它们似乎在悄悄舒展着枝叶逐渐睡去。

而庭院里的人们，自从被宅子的主人集中到一起吃晚餐起，心情却随着天色的渐暗开始越发不安。

 

斋藤正泽——宅院之主位列首席，旁边是他的独女斋藤理惠子和老友东野国胜；以的场静司为首的除妖师们则坐在客席，其后是斋藤宅院中的仆人们。为了容纳下所有人，他们拉开了纸门将房间合并在一起，一长排地面对着坐了下来。

室内点着烛火，每个人的面前都是斋藤家的精致饭食，端正的跪坐着。古老的日式宅院里，火光跳动着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人们在这样的氛围下遵循着传统进行的就餐，反而像是什么庄重有不可言说的仪式。

而人们也的确是在面临着危机，这已经是非常严肃的事情了。

 

因为要被“监视”而被安排坐在除妖师首领旁边的夏目，许是气氛太过严肃压抑让人倍感压力，自从喝了一口味道有点怪的餐前汤之后就一直没什么胃口。

夏目已从的场静司那边了解到晚饭后斋藤正泽就会把宅子的现状——被结界与世隔离的情况告知大家，除妖师们之间对此已经很是明了；而那些被突然找来与主人同席吃饭的佣人们，大概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都在惴惴不安的等待斋藤将事情挑明，还有一些人不时地朝夏目投来不友善的目光。

 

而对少年来说，比起证明清白，他更迫切的事情是回去。

斋藤宅邸古朴厚重，园林景致精巧绮丽，饭食用具均是一等品质，但再好也只是华丽的牢笼；这里充斥着各色人等，还有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妖异气息，让他倍感不适。

对他来说，藤原夫妇那小小温暖的家才最为珍贵；那个普通的小镇里，有着他的友人们，有有趣可爱的妖怪们围绕着他，还有一直陪伴着他的猫咪老师。呆在那里守护他们，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在的场询问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要求要一起调查。

一定，要快些回去才行。

他们都还在那里等着我……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

 

“吃不下吗？”

发现少年面前的饭食基本上没动过，的场静司问道。

“啊、抱歉……我有点——”被打断了思绪的少年连忙开始夹菜，狼吞虎咽。

“难得能享受到斋藤大人宅邸的料理，你这吃法可真是浪费了厨子的的心意啊。”的场静司依然不放过他似的调侃道。

“请别这样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是没心情。”

“夏目，你知道斋藤大人为什么要召集大家在一起吃饭吗？”

“是要宣布宅子外的结界的事吗？”

“是的，还有呢？”

“……让大家团结起来渡过难关？”

台词有些老套，除妖师首领听了之后就笑了，暖黄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反而映出了少见的柔和。

“被困在完全与外界隔离的地方，我们很快会面临两个问题：物资不足和人心散乱。现在斋藤宅还有足以支持十几天的食物，所以现在必须做的是安定人心，这样我们才能有可能在时限内解开这个困境。”说到这里，除妖师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斋藤大人是有名的政客，口才很好的。

“所以接下来——就是我们这边了。”

“——必须在这十几天内回去是吗？”夏目这么接道。

“反应很快嘛。所以为了能好好参与调查，夏目君请好好吃饭，汤也要喝完。”

“……是。”

少年低头开始对付食物，吃到快结束时，他才迟钝地想起：的场先生……这是在关心我吗？

于是他拿起那碗汤，一闭眼喝了下去。

少年原本是想好好听听那位“口才很好的政要”的言论的——

有东西跑过。

在本应肃穆整净的集会之所，大摇大摆地从大家面前、餐室中间的空旷地带跑过去。

夏目原本以为眼前那一闪而过是错觉，紧接着又有一个小东西跌跌撞撞地跟着爬过，爬到一半，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又朝夏目另一边正在低声交流着的两个除妖师那边掉转了方向。

真是狂妄的小妖怪……他这么想着转回视线时，正瞧见一个只有半支筷子高穿和服的小童子，趴在他碗边怯怯地伸出小手去抓米粒。

“……！”夏目只是吓了一跳，还不敢做什么动作惊动它，小童子就自己惊慌失措地逃了，从吃饭的小桌子上一跤摔下地，捂着被摔疼的脑袋眼泪汪汪。

他有些不忍心地想扶它，却被另一只伸过来的手阻止了。

的场静司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管。

夏目还是有些不舍地看着小童子，看看四周的众人都还在正襟危坐脸色严肃，包括那些看得见小妖怪们肆无忌惮的举动的除妖师们。

大概是为了会场肃静吧……夏目坐直了一些。

小童子在原地抽嗒嗒地哭了一会，抬眼看见夏目担忧的眼神，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善意，擦擦眼泪迷迷糊糊地往夏目身上爬，不一会就爬到夏目跪坐着的腿上，揪着他的衣服下摆舒服的地躺下了。

此时一直在小心翼翼体会现场气氛的少年莫名感受到了来自身边的低气压，不用看大概都能知道某除妖师脸色很阴。

难道的场先生也被哪只不知轻重的小家伙缠上了？少年这么猜测道。

——说起来那么仇恨妖怪的他要这么任妖怪在面前乱窜大概是件不舒服的事吧。

夏目很认真地得出了结论，没注意腿上的小家伙好像被冻着了似的抖了一下，拽着他的衣服又往里边缩了缩。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餐会终于结束。

虽然在宣布被封锁消息的第一时间斋藤正泽就安抚众人名门请来的除妖师们会解决这件事情，被完全与世隔绝的恐怖和连同夜幕降临的黑暗一起笼罩着所有人，气氛一时阴郁沉闷。

佣人们惴惴不安，各自沉默着收拾餐具打扫房间。理惠子跟着父亲面带忧色，东野国胜也加紧脚步跟上宅主，走出屋子以后低声地询问着什么。

除妖师一派是走得最晚的，气氛却是最轻松的，夏目跟着他们坐在收拾干净的餐室继续喝茶。小童子一直坐在他腿上，睡醒之后赖着不走，闲得冒泡泡。

在昏暗空旷厅堂，木制建筑隐约有陈旧的气味散出，横梁纵柱层层把人围在它们的框架之下，许是光亮不够，沉沉的给人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宅院正门、侧门，结界封闭。宅院南和宅院北，围墙无法跨越，宅院西，树丛过多尚未确认。”

“宅院上方，可达高度三十米，再往上无法确认。”

“电源不通，供水失效，网络无法连接，电话也不连通。”

“向外界发出的讯息，包括无线电和咒法传讯无一回应。”

“——原定今日下午三点到达的七濑女士，至今未有消息。”

除妖师们用冷淡的口吻一个个汇报调查结果，却越听越让人心寒。

真的是……完全封锁。而且，封锁之外，是无法探知、难以预测的不明。

临散会的时候，那个叫做甲斐的除妖师才指着房间里毫无紧张感四处窜的小妖怪向的场低声询问：“门主，这些……？”

“先用符咒限制它们不要进入所有人的寝室。”

“是。”

夏目起身时小童子差点滑到地上，他连忙伸手接住它，跟上的场静司出了门。

“的场先生——”才开口，他就被门外所见惊得停了下来。

植满草木的庭院没有月光，却被不知名的点点星火隐隐照亮。仔细看去，那并不是夏夜的萤火，而是漂浮在空中的奇异生命体，有圆珠状的成串连接，小面团似的四五抱团，也有长条丝状编织聚拢，一点点发出微光，或者被边上的光照出形体。期间也夹杂着一些小妖怪，打着小灯笼，或者睁着四只眼，飞着或爬着，在庭院里自得地走着。

这些荧光并不妖异，只是想在水中一样缓缓浮空，漫无目的地四散又聚拢，看久了竟让人觉得有些宁静。

“这些……都是什么？”少年不由自主地问道。

“差不多是最低级别的妖怪了。”除妖师这么回答。“平时形体和力量小到不能为我们所见，只有在灵力及其充沛的环境下才会大量出现聚合成我们能观察到的个体……”

“灵力充沛？是说——这里？”

“看这些家伙的形态，灵力已经充沛到可怕的地步了。”